《隋唐演义》

▌黄西蒙

春节将至，门神又要“上岗”了。在诸多的门神形象中，秦琼、尉迟恭可谓是门神界“顶流”，备受人们喜爱。

秦琼、尉迟恭原本是唐朝两位将军，后在民间传说、文学作品中逐渐广为人知。《隋唐演义》《说唐》等小说中隋唐英雄故事，在代代相传中得到充分演绎，还出现了所谓的“隋唐十八好汉”的说法。从战斗力来看，隋唐英雄们从“天生神力”到“凡人战力”，实力各不相同。那么，在隋唐英雄榜上，究竟是哪些英雄独占鳌头？广受欢迎的秦琼，在《说唐》中的战斗力排名究竟是多少？

清宫殿藏尉迟恭画像

天生神力：李元霸与宇文成都

中国古代历史演义小说中，大多会设置一到两个战力“天花板级别”的武将，如《三国演义》中的吕布、《水浒传》中的卢俊义。在《说唐》里，堪称天下无敌的好汉，当属李元霸与宇文成都，而前者的战力又明显更高一筹。因为是“天生神力”，自然不是凡人，这就让这类角色有了更多虚构色彩。

李元霸在小说里是唐高祖李渊之子，其原型是《新唐书》里记载的李玄霸，史书上关于其生平记载不多：“卫怀王玄霸字大德。幼辩惠。隋大业十年薨，年十六，无子。武德元年，追王及谥，又赠秦州总管、司空。”至于什么天生神力、力能扛鼎，纯属文学虚构。但从创作角度分析，李元霸的形象很有趣，十分耐人寻味。

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等人的历史形象已经定格，小说作者想在他们身上“做文章”，不太现实，而史书上语焉不详、只活了16岁的李玄霸，就存在较大的“挖掘”空间，可以随意塑造其形象，只要不破坏历史的主线条就行。而之所以让李元霸成为战力最强者，大概也跟最终李家夺取天下的历史事实有关。正如古人所说的“天命在身”，李渊是被历史选中的人，而他的儿子自然也可以在文学虚构中获得超凡的力量。

为了保证角色力量的平衡，隋唐好汉中排名第二的宇文成都，便也被虚构出来了。李元霸代表的是未来的胜利者李家，是反抗者，而宇文成都则代表着隋朝官方的形象，是被反抗者。

在小说中，宇文成都是隋朝权臣宇文化及之子。宇文化及在历史上也算一代枭雄，他出身于官宦世家，父亲宇文述在北周和隋朝都做过官，人脉众多，宇文家族渐渐成为一股政治力量。隋炀帝虽然一度重用宇文化及，但后来民变四起，隋炀帝的统治岌岌可危，宇文化及便发动政变，弑杀隋炀帝，自己竟然还称帝了，但他建立的许国很快就覆亡了。而小说中的宇文成都的命运，也被卷入了政治的纷争中，总有天生神力，却无法改变政治的走向。

宇文成都的武器是凤翅镏金镋，重量稍次于李元霸的八百斤双锤，但也有极强的杀伤力。除了李元霸，没有人可以击败宇文成都。而宇文成都最终也死于李元霸之手，两人相生相克，一旦一方战死，另一人也无法存活。李元霸在战胜宇文成都后，头顶电闪雷鸣，他将重锤扔向天空，要跟天神比试一番。但这显然是失去理智之后的疯癫行为，重锤从天而降，将他砸死。

李元霸和宇文成都之后，便是战力排名第三的好汉裴元庆，这也是个使锤的高手。裴元庆少年英雄，在小说中的年龄只有十几岁，但其在状态好的时候，战力堪比宇文成都，而且能扛住李元霸重锤的三次攻击，功夫十分了得。

裴元庆在历史上的原型是隋末战将裴行俨，在战乱中被王世充所杀，在历史上留下的信息很少。但在小说中，裴元庆的形象就丰富多了，《说唐》让他在攻打瓦岗寨时，展现了超凡的战力，虽然最后被秦琼用计降服，但也不失其勇猛善战的光环。但与其他战力强悍的角色一样，裴元庆也未能善终，在与隋朝大将新文礼作战时，中了火攻之计，在庆坠山中被烧死。

以上三人，尤其是李元霸和宇文成都，是超强战力的典型，小说作者对他们的形象进行详细描述，增加了故事的看点，尤其是李元霸堪称故事的“爆点”——只要他出场，不论多么强悍的对手，不论有多少敌军，都能像砍瓜切菜一样轻松解决。而且，李元霸身形瘦弱，年龄很小，在现实中，这种武将是不太可能具备极高战力的。

因此，以李元霸为代表的这些动辄使用几百斤武器的高手，就是人们对超凡人物的想象和情感寄托。越是现实中不存在的人物和无法实现的事情，越希望通过虚构的故事来构建它们。这也让《隋唐演义》《说唐》里好汉的故事成了满足古人精神趣味的“爽文”，却也因失去了现实感而无法成为比肩《水浒传》《红楼梦》等经典名著的作品。

▲清周培春绘《民间神像图·秦琼》

凡人战力：罗成与秦琼

在战力强悍的武将中，有的是靠技巧取胜的好汉，如罗成、秦琼，还有的就是力量大，不仅身材健硕，使用的兵器重量也很沉，加上一定的战斗技巧，在战场上就会有万夫不当之勇。雄阔海是典型的力量型武将。后来，为了解救其他好汉，雄阔海托起城墙的闸门，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雄阔海以这样的方式谢幕，也为其英雄形象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雄阔海号称“紫面天王”，在隋唐好汉里排名第四，在历史上无对应原型，研究界一般认为他是纯虚构的人物。但从创作者的角度来说，雄阔海之雄姓属于稀有姓氏，在隋唐好汉中再无这类情况，而“雄”字又容易让人联想到英雄好汉，“阔海”也是个颇有豪情的名字。因此，放弃使用常见的同音姓“熊”而使用“雄”，大概是从英雄人物形象构建的角度来创作的。正所谓“人如其名”，小说作者在虚构人物中寄托自己情怀，也实属正常。雄阔海与其他好汉相比，更加光明磊落，最后也是以牺牲自我来成就了英雄形象，更显作者的良苦用心。

隋唐好汉排名第五、第六者是伍云召和伍天锡，这对兄弟也是小说虚构人物。他们有着极高的战力，但最终都在沙场惨死，伍云召被高丽国大将左雄的坐骑“没尾驹”突然生出的尾巴扫中头部，当场被打得粉碎，而伍天锡被李元霸打死。

排名第七的就是人们熟悉的罗成。他长期以来都被读者赋予“儒将”和“少年英雄”的色彩，在书中的形象定位，有点类似《三国演义》中的赵云和《水浒传》中的花荣。罗成的形象构成比较复杂，《说唐》里只有罗成，而《隋唐演义》里的罗士信，往往被人们与罗成混为一谈。《旧唐书》和《新唐书》中记载的罗士信，在征战中死于刘黑闼之手，与《说唐》中罗成的结局一样。而成书最早的《大唐秦王词话》里，就有“罗成，字士信”的说法，而到了《隋唐演义》里，罗成和罗士信成了两个人，而故事流传更多的《说唐》，明确了罗成“冷面寒枪”的英雄形象。

随着大量武力排名前列的好汉退场，罗成在《说唐》中后期的战力更加突出。而在罗成之后好汉，是排名第八的靠山王杨林，这也是个虚构人物，书中将其设定为隋文帝的叔父，是老一辈的隋朝官军里的好汉。他在小说前期存在感很高，是推动情节、串联人物的关键角色，后来被罗成杀死。杨林之死，也意味着隋朝最忠诚、战力最强的武将的退场，由此开启了隋末乱世。

排名第九的好汉魏文通，对应的历史人物是尉文通，此人也是隋末民变领袖之一。但在小说《说唐》里，魏文通成了杨林手下的悍将，战力也算强悍，但在攻打瓦岗寨时被王伯当射杀。

排名第十和第十一位的好汉尚师徒、新文礼，也都是小说虚构人物。《说唐》虽然给出了“隋唐十八好汉”的说法，但书中只明确点出了“第一李元霸，第二宇文成都，第三裴元庆，第四雄阔海，第五伍云召，第六伍天锡，第七罗成，第八杨林，第九魏文通，第十尚师徒，第十一新文礼，第十六秦叔宝，第十八单雄信”，其他五人不知是谁，如今坊间流传的一些名字，也多为后世读者与二次创作者的添加与附会。

知名度最高的好汉秦琼，还有义薄云天的好汉单雄信，战力排名并不高，分别位列第十六和第十八名。他们在历史上都有人物原型，在小说成书之前，相关的故事就已经在民间流传。

历史上的秦琼地位很高，是李世民的从龙功臣，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而民间故事里的秦琼以忠义著称，还开创了绝招“撒手锏”，后来成为小说里为数不多有独门绝招名字的人物之一。后世往往将秦琼与罗成放在一起来讲故事，不仅因为他们在小说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因为罗成同样是有历史原型却在文学世界里形象更饱满、故事更动人的人物。罗成的“回马枪”是罗家枪法中最绝的招数之一，如此设置，可见小说作者对其格外喜欢。

单雄信同样以义气著称，在小说中是绿林盟主。历史上真实的单雄信早年投奔瓦岗寨，参加反隋斗争，但李密接手瓦岗寨后，江河日下，后来败于王世充之手，单雄信也只能投降王世充，跟着他一起打天下。在与唐军交战时，单雄信十分勇猛，甚至差点伤及李世民。但命运的天平终究没有倒向单雄信，后来王世充败于李世民之手，单雄信也被俘，虽然有人为他求情，但李世民还是将他杀了。单雄信在历史和文学中的形象和命运大体一致，是个命途多舛的悲剧英雄。

与《三国演义》《水浒传》等书中战力强的英雄好汉大多善终不同，《隋唐演义》《说唐》里的隋唐好汉大多殒命沙场，反而是战力不算最突出的秦琼、尉迟恭、程咬金等人活了下来。这一方面跟这些人物在历史上就是“福将”有关，他们历经隋末乱世，在战场上拼杀，却幸运地活到了唐朝建立。毕竟，小说作者的“脑洞”再大，一般也不会明显违背历史事实来编造故事。

从古代小说史上看，这是一种比较常见的创作思维。比如，在《水浒传》中，梁山必须在征方腊之战中损兵折将，很多好汉被迫在书中“下线”。这是因为小说故事对应的历史事件线上，马上就要靖康之变了，以书中梁山的战力，足以抵御金兵南下，但若这样写，又与历史真实相悖。因此，只能忍痛割爱，让梁山大量好汉在征方腊时战死。

文学虚构当然可以与历史真实不同，但不能破坏历史的主线条，这是古代多数话本小说和历史演义作者心照不宣的事情。《说唐》的故事起于隋灭陈之战，终于玄武门之变，虽然配合民间故事，虚构了不少好汉形象，但大的历史背景却是相当明确的，历史的线条也是清晰的。到了《说唐》故事的后期，英雄好汉们只能加入唐王李世民的队伍，否则必然成为历史主流叙事之外的“牺牲品”，即便是很多人喜欢的王伯当、单雄信，因为跟随了李密、王世充，也最终兵败身死。

这也是隋唐好汉故事与同类作品的不同之处：即便英雄好汉的个人能力再强，也无法抵挡历史的大势，努力在战场上拼杀，不如选择一个好的主公。而质量不高的作品，就会过度夸大英雄好汉的战力，甚至赋予其神魔色彩，仅仅是开“脑洞”就能改写历史。正因为隋唐好汉身上的现实感和悲剧性，这些人物和故事才得以不朽，经过数百年的时光淘洗，最终保留下来，成为国人津津乐道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