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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小瑛与《茶花女》
2022-09-19 14:28:20
北京晚报

蒋力

8月24日,我收到指挥家郑小瑛老师发来的信息:“有兴趣来看看我们的中文版《茶花女》吗?”郑老师召唤,我一定得来!再者,一个月之后就是郑老师的生日了,九十三足岁!

转瞬间,郑老师又发来三条信息,第一条是两个表情,第二条是1994年她在北京师范大学举办交响乐讲座的一段视频,随后她说:“刚刚收到朋友转来的这段视频,是当年的贵校吗?想到当年的你,很感慨!”

我答:“我读的是北京师范学院。两次请您来的时间大约是1980年到1981年,比这段视频还早十几年呢!”

郑小瑛速写 罗雪村 绘

这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北京师范学院(现首都师范大学)中文系一男一女两个学生,从花园村到天桥,穿过半个北京城去剧场“开眼”;第一次看外国歌剧,就是中央歌剧院排演的中文版《茶花女》。那时的歌剧演出,每轮都在五六场以上,《北京日报》和《北京晚报》上不仅登载演出广告,还刊发新闻报道,报道中提到每场歌剧开演前,指挥郑小瑛均在剧场二楼为听众做二十分钟的“歌剧讲座”。那时,我已在学校里听过李德伦老师的交响乐讲座,歌剧讲座还没听过,这次可要听一听。在剧场二楼,只见郑老师一手拎着双卡录音机,一手攥着一卷纸,微笑着朝我们走来。铺开纸,放音乐,郑老师亮嗓开讲;她说的、写的、播放的都是《茶花女》里的要点,清晰而有条理。可是开演时间将近,讲座结束了,我没听够,便急中生智,斗胆近前两步,直奔主题:“郑老师,我是北京师范学院的学生,能请您到我们学校开办歌剧讲座吗?”郑老师一点儿不含糊,答道:“可以,你跟我联系吧!”说完便匆匆走向后台。同伴惊着了,对我说:“你真行!”

当时通信设备尚不先进,我只能写信寄到中央歌剧院,很快,我就接到了郑老师的回信,她在信中还告诉我她家的地址。按照约定,郑老师来北京师范学院办了两次歌剧讲座,一次讲《茶花女》,一次讲《卡门》,都是中央歌剧院排演的用中文演唱的外国歌剧。惭愧得很,这两次讲座完全是凭我一己之力把郑老师请来的,没有讲课费,也不管饭,只有一杯茶水……讲座的直接作用,是带动了班上的许多同学去看歌剧,众人热议《茶花女》,还在暑期远游时模唱了剧中的《饮酒歌》。

尽管大学毕业后我数次调换工作,但多不离音乐、不离歌剧,与郑老师始终保持着联系。1996年,我调入中央歌剧院,即1956年首演中文版《茶花女》的剧院,也是郑老师曾经工作的剧院;离开中央歌剧院之时,仅《茶花女》这部歌剧,郑老师就已指挥一百六十多场。当年的节目单,不吝篇幅地印上了《茶花女》主要唱段的中文唱词,无非是想让观众尽可能多地了解剧情和人物,从而更有效地进行欣赏。记得作家萧乾在观剧后所写的一篇文章中提到,他发现竟然有京郊的农民赶着马车进城来看《茶花女》呢!如今,当我再次翻看那已然发脆的《茶花女》节目单,脑海中涌起的是四十年前就已深深记住的中文唱词:“请大家斟满酒,让我们举杯,这杯中的美酒令人陶醉。”

此次在福建大剧院演出《茶花女》,郑老师没有亲自指挥,接棒的是她的得意门生高嵩。

不过郑老师是个闲不住的人,就在7月6日中央歌剧院剧场落成后的开幕式音乐会上,她还担任了开场的指挥,激情地指挥管弦乐曲《红旗颂》和中国歌剧《阿依古丽》的序曲。而在卸任厦门爱乐乐团艺术总监一职后,她办起郑小瑛歌剧艺术中心,今年年初,郑小瑛歌剧艺术中心在厦门正式注册为民办非企业法人单位的音乐团体。“中心”的目标非常明确:让歌剧贴近大众,让大众走进歌剧。其实在正式注册前,“中心”已持续活动十余年,公演了五部中外歌剧,打出了“洋戏中唱”的旗帜。2011年首届中国歌剧节期间,我看过“中心”演出的中国歌剧《紫藤花》(《伤逝》的校园版)和中文版《茶花女》,后来还到厦门看过黄安伦“题献”郑小瑛的歌剧《岳飞》(音乐会版)。至于另一部喜歌剧《帕老爷的婚事》,我虽无缘往观,却不生疏——三十年前,郑老师带领首都歌剧培训学校的青年演员排演过,那时我已是她的忠实观众了。

这次演出,郑老师的主要工作是“导赏”,其实也就是对四十年前二十分钟的“歌剧讲座”的延续。在福建大剧院的咖啡厅,两晚,每晚七点准时开讲。有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学生、老听众,坐在距郑老师最近的地方,认真地听着,脑海里不时翻涌出四十年前的种种细节……不消说,那就是我了。约略算来,四十年间,我还听过郑老师指挥《卡门》时办的讲座,那部歌剧她也指挥了百余场,最近的一次是2014年,在清华大学新清华学堂。听得次数最多的是她指挥“爱乐女”音乐会时的讲解,那时我在北京音乐厅工作,还请郑老师给音乐厅的大学生义工专门办了一次讲座。

这两晚的正式演出,我都坐在郑老师旁边,陪她一起观看。坐在另一边的是“中心”的行政总监程远,郑老师不时悄声提醒程远这里那里还有不足的地方,这让我想起她以前指挥歌剧的习惯:每天的演出结束后,她都凭记忆写下若干张小纸条,指出某某演员、某某演奏员的某处失误或欠缺,并在次日演出前交到相应的人手里。

本轮演出配有线上直播,前一晚的在线观众超过三百万人,后一晚开演前,程远给郑老师“布置”了任务:以文字的形式在线上全程履行“导赏”的职责。郑老师略有迟疑:“我不会弄啊。”程远先示范,郑老师再尝试,发过几条后便忙而不乱、越发娴熟,可以提示线上的观众“这是爱情主题”“这是二重唱”等。重点段落唱完,我与观众鼓掌时,郑老师赶忙放下手机,一起鼓掌。我笑说:“您的重点在那边(手机),我的重点在这边(舞台),各有侧重。”中场休息后,郑老师略松了口气,说:“真有意思,第一次!”我说:“您不落伍,开创了导赏的新形式。大指挥家为了让歌剧贴近大众,甘做导赏,功不可没!”

曲终人不散——演出结束后,剧组主创在台上坐成一排,请观众谈谈感受,略做交流。听一些年轻观众提出的幼稚问题,我不由得感慨:部分年轻人在历史、文学、戏剧的知识积累上有明显欠缺,“洋戏中唱”对他们来说,确有必要。我步行回住地时已夜半,在街头地图上忽然看到“林纾故居”的字样,这就是百余年前首译小说《茶花女》的林纾;我又想起节目单上印着郑老师导赏时说过的法国作家小仲马的话:“五十年后,也许谁也记不起我的小说《茶花女》了,但威尔第却使它成为不朽。”

一时间,昔时记忆联翩而至,而浮现在眼前的,是郑小瑛老师站在剧场大幅海报前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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